異常
輕柔而熟悉的聲音緩緩唱著。
他在兒時的睡夢間隱約聽過,在他敬愛的母親以先,為雪野家的父親所疼愛、那個美麗年輕的女人。靜靜抱著另一個孩子,端坐在搖籃邊,一下沒一下的推著小床,伴著午時和風徐徐溜過嬌豔的花叢與長廊,拂過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身邊,細薄的唇瓣歌過千言萬語道不盡的祝福。
歌聲忽然地頓下,而他對著天花板睜開眼睛。
「阿阿,您終於醒了。」溫和有禮的沉靜,搭著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在他還沒從餘韻中回過神來的耳邊撩過。
雪野千冬歲在滿腔的納悶中回過頭,對上一雙含了些許笑意的深藍色眸子。
「……」正確來說,那雙眼睛他並不陌生,是他看了幾年的妖師同班同學,只是對方現在溫柔過頭的聲線配上與精靈一族有幾分相似的笑容他一點也不習慣。
「您有沒有想要喝些什麼呢?我認為牛奶是不錯的選擇呢。」像某個白精靈宿舍管理員一樣笑得燦爛刺眼,妖師友人很直接、或說動作異常俐落地幫他倒了一大杯所謂的牛奶,還遞到他面前,繼續勾著異常的弧度—
「願大氣精靈與今朝和煦的陽光陪伴您有個美好的早晨。」
他絕對是還沒睡醒。
默默地端著牛奶想從床上起來,才回過身,他望著他那個聽說應該要在醫療班當病人的兄長正在他床前,勾著那條黑蛇小妹妹的手,嘿咻嘿咻跳著不知名的傳統民俗舞蹈,旁邊還加了個聽說精明威武冷靜帥氣的黑袍搭檔在左搖右晃的敲鈴鼓打節拍。
……
千冬歲一直覺得其實自己紅袍做久了,對很多事情都蠻能冷靜著處理,不過現在看著兄長在跳舞,他只想把手中的牛奶往自己臉上潑。
看會不會清醒一點。
重點是,他前面不是他一直孰悉的單調宿舍牆壁。
裝飾著奇形怪狀的白色雕像,繽紛的花朵在青翠綠地的襯托下開的恣意妖嬌,遠點望去還有小河彎過如夜空般深黑的石塊潺潺流去,古典風雅,要是把他這張突兀的床也挪走搞不好會是造價幾億的什麼什麼私人花園,而不是在他看來像惡作劇的道具。
「歲。」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冒出,他再次轉過頭,眼神死的望著對方一身整齊的白袍與梳妝徹底沉默,「很有趣對吧。」
看著自家長輩們在空地上一點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殿下的手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換成手風琴,正一張一合的彈著、對邊的兩人組還嘿嘿嘿的轉起圈,有越來越興致高昂的嫌疑。
剛剛才給他牛奶的某妖師在溪流邊端著許多他叫不出名子的料理,一臉勤快的在上菜。
妖媚的旋律,伴著清脆的樂器聲在詭異的空間若有似無地盪過,如垂柳點水、如緋櫻翩然,在那麼一瞬間遮去了草地上他理解不能的喧鬧。
「歲。」
站在一旁的搭檔望向他,伸了手輕輕招了下,卻在他踏上草地時,忽地在他眼前轉成留著棕色長髮的孩子。
「你!」一個錯愕,他向後退了步。
那孩子衝著他仍是一笑,轉了圈,讓白色的長裙與髮絲在帶了花香的暖風中轉了漂亮的弧度,未套鞋子的小腳踏在濕潤的泥土中,卻意外地沒有染上任何髒污。
彷彿在另一個與這遍造景相隔絕的空間似的。
像是也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跟上,女孩自個兒張著手啪嗒啪嗒地跳到小河邊,提了裙擺,嘩然濺開在陽光下折出點點剔透璀璨的水花,回過身,向著他仍是一笑。
「歲。」
因為光線照射而他沒能看清楚的臉頰在河水那頭對他勾起了淺淺笑靨,輕柔而熟悉,和著如銀鈴般輕巧的笑聲,「冬天的孩子。」
「過來嘛。」
如要喚起記憶般熟悉的旋律緩緩地唱著,淡淡的唱著,一字一句的唱著。
「過來呀。」
他手中的牛奶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原本在遠處擺著餐點的漾漾收了手邊的工作盤腿坐到兩位仍然拉著詛咒體鬧騰的學長身邊,一反平常的慌亂錯愕,端著滿臉平靜笑得溫和。
「歲。」
「歲……千冬歲!」
然後,他在冷汗中張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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